在丹麥的第一份工作滿三年，前陣子透過獵人頭接到意想不到的工作邀請 — 丹麥的郵局 (*PostNord)。談完之後覺得很不錯，加上薪水也升高，所以就決定來上班了。上班一個月，和我過去的工作經驗相比，有很多新的感受。有一天走路的時候腦中自動總結出了這個想法：傭兵 vs 武士
回顧起來，我所有的工作經驗都是在顧問公司，之前在台灣的時候做的是招募顧問，前一份工作則是 IT 顧問。這次是我第一次進到公司（俗稱的 in-house或甲方），成為內部員工。
上班第一週，我就被安排了非常多會議——跟每一個同事的 1:1 。我加入的是 Business Intelligence 的組，裡面有十幾個人，年齡差非常極端。一半是 30 歲左右的，一半是 60 幾歲，應該都已經超過退休年齡的阿伯。附帶一提，這些阿伯開會的時候常常講一些以現代觀點不太妥的黑色笑話，如果有看日劇〈極度不妥〉的話，就像是那樣。
我的會議安排是跟每一個人聊 30 分鐘，了解所有人在做什麼。有趣的是，年輕人們都明快俐落地講完自己負責的事，然後講說未來如果遇到怎樣的問題可以問他們；另一方面，阿伯們幾乎不太講工作的事，他們幾乎都會從自己剛進公司的時候開始講古，稍微講兩句帶過自己在做的系統，然後講說公司以前曾經輝煌，他們每個禮拜都有不同的 Party，以及工會積極爭取福利的過程。時代變了，現在人已經不寄信了，公司現在的主要業務變成送包裹，但是因為競爭激烈，利潤微薄，員工人數也越來越少。
我還滿喜歡聽他們講古的，雖然他們的英文比較差，但可以聽得出來他們真的都對公司有很深的感情。要說他們很愛公司，好像也不是那麼熱烈的感情，更準確的說，是因為他們有這麼多人在公司十幾二十年，因此形成了強大的人際網路，他們在這間公司度過了幾乎全部的職業生涯。到了現在，公司正嘗試轉型求生。
讓我非常驚訝的是，這些阿伯對改變沒有任何抗拒。他們感覺不是很了解現代化的資訊系統是什麼，但他們都明確說會支持任何轉換，希望公司可以存續下去。也因此，即使像我這樣半句丹麥文也不會的外國人加入，我也可以感覺到他們很努力想讓我融入，合作時也完全不會擺架子。這樣的感情，我並沒有在以前待的公司體驗過。
其中一個阿伯在 1:1 的時間約我去散步，他說是他以前常常走的路線。快走回去的時候，我問他說在一間公司待 30 年是什麼感覺。他說這是個好地方，你的 idea 會被尊重，你可以提 10 個新的想法，可能 9 個會失敗，但只要 1 個活下來，公司就會往前走。還有，在這邊工時和地點都有很大的彈性（這個阿伯每個禮拜工作兩天，都從 5:30 開始），但這種信任感是來自於不管在什麼時間出什麼問題，他們都會想辦法回來修好。這樣的話，雖然在更靈活的小規模現代軟體公司可能會很常聽到，但要記得這個人可是在郵局待了 30 幾年，在他的年代是沒有什麼數位遊牧這種事的。
我的感覺是，這群人在這裡度過最好的青春年華，現在年紀大了，他們也做好準備跟著公司凋零，就像一輩子效忠一個君主的武士。
我以前待的顧問公司，大家其實工作也都很努力，在做客戶專案的同時，也讓自己的技能盡量維持在時代的前端，這樣才能夠永遠懂的比客戶多，塑造出專業感。客戶也總是會擺出自己處理不了的困難問題，或沒人想接的爛攤子給我們。在前公司，我真的感覺每一個同事都還滿有才華的，專業技能上不錯，也很重視溝通表達能力。哥本哈根*沒有什麼 FAANG 這種公司，不然他們應該會有很多更好的地方可以去。當時，大家的相處氛圍也很好，但是真的就像傭兵一樣，雖然有很好的技能作為武裝，但沒有歸屬感這種東西，當公司走下坡時，大家就很快都喊聲跳船四散了。
註：
*PostNord 同時是瑞典和丹麥的主要郵政服務，有小部分的官股
*哥本哈根其實有很小的微軟和 Google 辦公室，但都是 Sales 為主的工作
